■宫殿
用了大半生的光阴
想忘掉一座久无人声的宫殿
卸去悬于心上的负累
这属于昨天的，不会再有人
想起和涉足的荒芜之境
但是真的忘掉时，却不知道
它在何处。它不是建在平地上
你能感觉到它的耸立
它的气息总会在某个时刻
像小南风扑面而来，却又无法触及
它的实体。像眼前一片虚空
一朵卸去重量，白鹤一样飞远的云
被记忆铭刻，精雕细琢
被淅沥的雨水浇淋，红砖砌成
春去秋来，置于事物的中心
在无人相对的寂寥时刻
有一扇打开的窗棂
像一双彩霞的眼睛，熟悉的凝视
望穿无数混凝土和尘埃
她以她无从察觉的玲珑体格
轻而易举卸去一切外力
一切失意、绝望，跌宕的命运
轻轻地收服尘世的光
用她外人无法近身的缄默，呈现美
她令我凝泪感动，每一次
都是这样匆匆掐灭冒着火苗的念头
甘愿在辉煌的孤独中陶醉
感觉一片美好的虚空，也好过
物欲横流、熙攘喧嚣的城中一隅
一颗情意散尽，几乎空掉的心
最后总是这样：徐徐的
从那空凋的地方，宫殿冉冉升腾
一个熟悉的的情境，或是
完美的背影，从辽远的花田深处
走过来，停住，站在那里
仿佛希望和奇迹，又填满我的生命
■然后是莲花
然后是莲花，洁白的回忆
泛起一阵颤动的涟漪
像有人在说话，彩虹划过空气
将寂寞的根拔出污泥
像一副翅膀，带着一颗心
到天上去飞一会儿，听云的呼吸
听一场雨声相伴的音乐会
暂时忘却尘世，跳脱污秽和绊羁
在琴弦上飞一会儿，看月光
照亮一双纤巧的手指，绽放温柔
拨响花朵里清脆的铃声，一缕馨香
绕着宫梁，缠绵悱恻，久久不愿离去
然后是莲花瓣一样的雪片
飘了一夜，整个世界像夜一样的静
我走过莲塘，看见清浅的水面
结满一层薄冰，耀目的白色
像一个清纯的梦境，宁静的气息
似乎将说出心中秘密，说出冰
不是终结，而是延续了莲的清静
它是以花朵的样子，目送那些跋涉的
远行的背影，他们只有飞一会儿
最好高出尘世三尺，心灵才觉安宁
高出流水三寸，肉体才不会过早的腐朽
在分水岭上，莲花像月光一样明澈
莲塘是一种空，宫殿是另一种空
水里是空，手中也是空
去到云上飞一会儿，看望天上的空
穿过夜的空，星星填补的那些空
雨打莲叶的空，夏夜里闷热或凉爽的空
多么宁静、悠长、圆满而结实
万物的结局是质朴，经过喧闹之后
痛苦折磨之后，流泪忏悔之后
乐池中飞溅的流水高山、回肠荡气之后
莲花凋零，使命在一只藕中完成
信诺在一座清扫干净的宫殿欣然交付
然后是欢快而艰辛的回程，莲花雪照亮夜空
■接着是海
站在山顶，以为云的深处就是沧海
下面是万顷桑田，河流
不过是海浪翻卷的一个影子
一颗遗珠，一片梦境
我触摸海面，亲近洁白的肌肤
我踩着山石，想象我乘着一艘船出海
我没有目的地，不向往财富
我不会在歌声中迷路，但我渴望黄昏的海岸
我随时登临港湾，看望不熟识的人
我认定，他们就是我在山上看到的一切
他们组成人生和世界，在山、陆地、海三艘大船上
完善自己的心灵，臻成自己的事业，爱着恨着
最后皈依自己的梦境，像一个影子
一颗遗珠，飞到蝴蝶的斑斓中
这注定是一场平静与波浪此起彼伏的欢宴，丝丝相扣，永生永世……
远远望去，海是一片苍凉无垠的水域
像一张没有裁削的白纸，一匹自天铺展的丝绸
一只白鹤，站立水中；一卷无字书
在深夜里展读，雷电和惊涛骇浪，从眉梢划过
我站在时间的边缘，聆听万物的回声
我的心中，是彻夜起伏、辗转不眠而静谧无言的海
一片冰凉无痕的水域，一座收到消息的庭院
我站在山巅，站在陆地，站在水边
我的心里是海，正看见、听见，思想和思念
是阳光海岸，金色沙滩，宁静的港湾
是耽想、凝望下的沉静的波浪，这就是我在山上
看见的一切，而一切也在他们的永在之处
凝望我，像一个影子，一颗遗珠，小憩在时间的花蕊上
这注定是一场平静而轰动的爱情传说，到处传诵，无始无终……
■念旧
我不是不喜欢新鲜刺激
我只是比较念旧
不是恋物僻的那种痴念
而是对各种结束的静静凝思
由一座宫殿，到一个人
（如今的一位旧人）
由朴素的过去，到华丽的现在
念念不忘如回味香水牡丹
我曾经写过一首旧情诗
蹩脚的将欢喜之名镶嵌其中
但被人想歪了，罪证撕毁
刀劈的裂痕，至今无以弥补
仿佛莽秦岭七十二道峪
尽显自然力的无情与蛮横
从来伤害都不遮掩恼怒
暴虐酿成无法弥合的鸿沟
后人只知道清凉和美景
每年都有人从原始中迷路
甚至消失，乐趣很惨痛
在自然中溺亡，匆匆结束一生
我也漫步山间，聆听一路
溪流淙淙和悦耳的鸟鸣
但我不是为它们而来
我心中自有宫殿，有光明顶
山能将一切悬思，放置在
踏实之处，小如心事初萌
三十年前奠基，爱的红砖成磊
结结实实，由时光构筑而成
向上的路和每一级台阶
都闪烁新与旧的重叠，一步步
更加接近，而不是疏离
心灵中那明澈而崇高的天空
我明知山中有一条秘境
可横穿分水岭，但我无意僭越
傍晚时的山影很美，像旧时
宫殿无与伦比，更美是夜的静谧
■快得像一阵风
总是隔着一层雾，或者一张纸
说话，快得像一阵风
迟缓如我，按住欲涨的潮头
跳跃而抽身，孤影萧然
一笑而过，快得像另一阵风
雾里看花，纸上筑屋
皆属向往朦胧，意欲天成之事
在奇迹园中留下一鳞半爪
或者带一件天赐之物
回到家中，装点美轮美奂人生
物质太多，美接近于烂俗
富贵拥挤进门，风暴
接踵而至，贪婪让心变得狰狞
再也没有真材实料的灵魂
可替你遮挡风雨，安顿肉身
真实有时很空虚，甚至弱小
人只好把自己藏起来
藏得越深越好，在山上挖洞
佛珠中藏宝，一边念经
一边暗自盘算，奢望做个人中隐士
心里话越说越像方外高人
唾沫潇洒，足以浇灭暴日烈火
你熟悉一个人，却不认识
从他内心跑出来的另外几个人
你的爱，终将交给哪个化身
我不确定是否真喜欢那些
慢条斯理之人，或者
特别欣赏那一双快刀斩乱麻的手
我只是觉得，时光快如一阵风
容不得你细细的挑三拣四
即便是隔着一层雾，或一张纸
我总能看见你梨花的眸
桃花的笑颜，晚霞似的依恋
浅浅水边，你缱绻的思绪
哪怕一笑而过，快的像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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